《单个人现象》 袁洁自述 免费试读
那个冬天被拉到无限长，我反复思量着那个长度，从决定出生到降临人世，天空洋洋散散的下了一场大雪，冰成水枯，也就是在雪停的那刻，母亲撒手而去，祖母说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，我说有多远，祖母说，这个距离只有你长大了才知道。于是我十分渴望长大，因为那样就可以见到我的母亲，我要问问她那么辛苦把我生下来?为什么又离开?既然不要我那为什么又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，我困惑，仅此而已。我问那个在我记忆未全就悄然消失的男子，祖母说，他去了南城牧场，在那太忙没时间回来，我看着那一大堆信笺，于是相信了。三岁，开始有了记忆，似光着脚丫在平静的沙滩上行走，无论未来回头脚印是否还能看得清晰，双足却实实在在的落了地，眼睛里满是稀奇。第一次知道生日这个词汇是从隔壁家林少那得知，林少家是我祖母的邻居，也就自然而然认识了我，那天他神秘兮兮的从他那脏兮兮的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，说出他生日的字眼。我问祖母我的生日，祖母想了想说，冬天下雪天就是你的生日，现在想想大概祖母也是不知道我出生日期的吧。但从此我特别向往冬天，特别希望下雪，因为祖母也说过，在某个冬天也许我的父母会回来看我给我带生日礼物。
六岁，我没有等到我父母和生日礼物，却在这个冬天等来了一批人，我不知道他们是谁，躲在祖母后面不敢出声，后来我知道，我六岁，到了法定读书年龄，祖母年老，没能力供养，村委会一合计，给我办了个特困待遇，竟然也跟着上了学，伴着炊烟和晚霞幸福的一塌糊涂，只是我没有什么朋友，除了林少，我问林少为什么他们那么怕我，“他们都说你克母，怕带来晦气，我妈也这样说”林少啃着玉米蛮不在乎的说，
“那那你为什么不怕?”我看着这个贪吃的男孩满脸疑惑，
“因为他们都不跟我玩，都怕我，只有你不怕我啊!”说来林少捣蛋在班级是出了名的，把捡来的死老鼠装进女生的书包，往别人文具盒里藏毛毛虫，班级群起而攻之，小报告漫天飞到老师的耳朵，当然我也逃不过被捣蛋的命运，莫名其妙书包里多了一样软软的东西，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只逼真的蛇型玩具，在大庭广众下尖叫了一声后慌忙塞进书包，尴尬的向老师道歉，第二天回敬的是我从田间捡到的真正死蛇，只记得那天林少害怕到尿了裤子，从此对我采取利诱手段，他家只要有什么好东西就往我这孝敬，那年我们七岁，已然成为了死党级关系。那年，林妈赶上城市潮流把林少拉到少年班，林少向我求救，我毅然剪掉短发顶替他上的音乐培训，只是后来他爸做生意发了一笔，搬进了城市的高楼，而***脆帮他上完了剩下的课时，于是也就有着不错的音乐功底。之后再无联系。
十岁，冬天变得不再温暖，天空白雪皑皑，我说，祖母，下雪了，祖母艰难的睁开眼看见漫天白雪，“生日快乐啊，洁女!”祖母微笑着对我说，这是祖母对我的爱称，对于她，我一直难以启齿，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祖母，本可以安享晚年却背上我这个包袱，忙碌一生，我竟然不知道她的姓氏，我说祖母，我写信给我爸叫他回来吧，祖母说，你爸忙还是算了，我私底下还是写了信给他，得到的回复依然是那几个字眼，忙，过段时间，安好。我气愤却也无可奈何。那个冬天祖母交给我一个木盒之后便去世了，那是他的终年继续和一些嫁妆，葬礼是村委会筹办的，安静简单，我强忍着眼泪看着棺木下地。我看见墓碑上写着袁氏享年八十七岁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，祖母说自己也是在下雪的时候出生，具体时间却是真的忘了，出生便被寄养，那是最后一夜，祖母跟我聊了很多很多，然后炉火就熄了再也没生起来。
村委会安排我进孤儿院，我执拗着不说话，我说我有父母，为什么要去孤儿院，最终一个人留在了老家。我说那有我的记忆，那里有我的祖母，只有那里我的父母才会找到我。
十四岁，老师在上课时逮住了一个看漫画的男生，命他站起来，把书收走后老师读着书名，一字一顿的声音夸张地引全班人的大笑。教室捣蛋的男生从动物升级到反光镜激光这类高级的东西，偏向物质粒子。但无论怎样喧嚣的地方都会看见我安静的看书，发呆或者睡觉;我很少跟人交谈，因为每当别人问我爸是干什么时我都会说，他在南城牧场。然后我会看见他们厌恶的眼神，远离直至视而不见，直到有一天我打开祖母的木盒，我觉得去见那个抛弃我的男人，我记下信封上的地址，请了一周的病假，要知道好学生请假总是很容易的，我的成绩名列前茅，这是不容置疑事实。
长大只不过是明明看着伤痕累累的现实，却依旧弯嘴微笑的那个表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