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奇怪的家》 第五章 免费试读
第二天早晨我是被微信电话叫醒的。
半梦半醒着我接通了,才发现是爸爸打的视频,只能顶着凌乱的头发和连天哈欠打招呼。
爸爸看起来气色不错,倚靠着垫起来的枕头半躺在床上。
他一边向我展示着他住院的病房条件,一边把手机拉近了给我看他吃了一半的早饭——包子,稀饭和鸡蛋——末了也不忘了数落我「就知道熬夜,早饭都不吃」。
我只能推说是床板有点儿硬不习惯,没睡好。
视频里妈妈背着身子在收拾东西,只有爸爸在不断地说这说那。
我确实挺久没跟爸爸这样聊天了。
在大城市白天上班忙,晚上回到出租屋累的不想说话,偶尔打电话只是匆匆问候几句就挂断了。
这时候随意地唠起家常,也没有什么隔阂。
家人本就是如此。
看着爸爸胡子拉碴的脸带着笑意絮絮叨叨,我感觉熟悉的日常确实回来了。
柔和而温暖的阳光摩挲着桌面、床铺和脸颊,驱散着一切不安和邪魅,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。
「……快起来吃点儿饭,白天医院呆着也没什么意思,不用你过来。难得回来一趟,去找你同学玩吧,下午再过来就行。」
我应着声,嘱咐他几句好好休息就要挂掉,爸爸突然沉默了下,说:
「昨儿你妈走得急,手机落这了,是我给你回的消息。」
一瞬间阳光温度也凉了几分。
为什么要特意解释这些?
微信消息而已,回错了或者没回,都很正常。
就像你发现了个BUG,本来不会放在心上转眼就过去了,但世界一定要用它的方式将漏洞修补得合情合理。
画蛇添足,愈描愈黑。
「嗯,知道了。我起床了,你跟我妈别担心我。」
我对着屏幕跟爸爸挥挥手,结束了通话。
跟发小的午饭约在了海底捞。
本来回来想尝尝久违的家乡菜,可对本地人来说,这种大型的连锁餐饮品牌反而更受欢迎,往店里一坐仿佛和大都市接了轨。
发小叫王诗钰,自高中我俩就上了不同学校,但多年来一直没断了联系,感情一如小时候。
她大学毕业就回了家,找了个体制内工作,日子平淡却安稳。
精致的肉卷和蔬菜整整齐齐码满了桌面,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翻涌着,一半番茄一半牛油麻辣。
她跟我吐槽小地方的人情世故,我给她抱怨我的奇葩领导和加不完的班,然后一起笑了起来。
时而聊些最近的明星八卦和电视剧,聊我周末都去过哪玩。
看得出来,她眼里一点儿也不向往大城市的生活,只是有几分好奇外面世界的多样性。
「欣欣,」她筷子搅动着碗里蘸料,神色难得有了些烦闷,「我妈最近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,给我介绍了好几个相亲,可快把我愁死了。」
我噗嗤一笑:「我要是你妈我也天天追着你催,这么大人了还不结婚,天天在身边碍眼。」
「还说我呢,你找男朋友了吗?」
「哪儿有工夫找啊。」我神色赧然,「业都没立呢,哪顾得上成家呀。」
谈起这个我心底也隐隐有些焦躁和无奈,随意应付几句想揭过这话题。
「再说我妈也不在我身边,催也催不着。」
诗钰抬起头,眼神幽幽地望着我:「要不,你这次回来也别走了,离家近些也挺好的。」
火锅里滚沸的水汽在我俩间升腾,为她蒙上了一层虚无缥缈。我看着她的双眼,忽而感到了一阵的陌生。
「留下来吧。」
她又开口。
我强迫自己咧嘴笑了笑,想说些什么,眼角余光瞥到邻座,话顿时噎在了嘴里。
那些正襟危坐、笑容满面的食客,成了一头头的猪、牛、马。
它们同样穿着衣服,蹄子夹着筷子,另只蹄子抓着玻璃杯往嘴里灌。奈何嘴角裂开的缝隙太大,饮料有大半漏了出来,显得滑稽又怪诞。
斜后方带孩子那桌,此刻那个小胖墩成了一只穿着短裤的小猪仔,两条短蹄在桌下晃荡。
他的爸妈变成了两头牛围绕在两边,不断从锅里夹出血红的肉块放到他盘子里。
我扭头环视了一周店里,全是衣着光鲜的动物在交谈说笑,在大快朵颐。
它们泰然自若,只有我神色慌乱,冷汗涔涔。
「留下来吧。」
诗钰黑洞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,她还是本来模样,在一片动物丛林里反而显得更加反常。
「留下来吧。」
锅里炖煮的嘴说道。
「留下来吧。」
四周的动物食客突然整齐划一地扭头看向我,口吐人言。
「留下来吧。」
「留下来吧。」
「留下来吧。」
数不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交织而来,冲击着我的神经。我瘫在座位上,想逃却根本站不起来。
长着颗狼头的服务员拿着刀从远处向我走过来,它一边挥舞着刀一边狞笑着。
「留下来吧。」
其它食客纷纷站起来,眼神贪婪、流着口涎围向我的座位,越来越近。
「留下来吧。」
离奇到完全超脱了现实的景象令我大脑陷入短暂停摆,根本无法思考这是幻觉还是什么原因。
求生的本能拼命提醒着我「危险、危险、危险」。
我狠狠掐了下自己大腿,想靠着疼痛刺激自己恢复行动力。
动啊,快给我站起来啊!
狼头服务员和神态可怖的食客不断迫近。
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它们身上腥臭粗野的气息和喉咙里口水的吞咽声。
而我的身体依然不争气的不听使唤。
只能靠着自身重量向身后座椅里缩去,马上就避无可避。
「叮咚。」
手机及时地响起,我余光瞥去,陌生人发来了消息:
「快离开这!」